今年的冬季特别冷,除夕夜早晨就变了天,开始落雪。
顾轻浅一进入工作模式,时常不知时间,今日也是,起床后随意塞了两片吐司、抱着一罐普洱茶又躲入工作室。
她盯着设计图、绱着拉链,将拉链的反面与后衣片的正面对齐,利用隐形压脚按净缝线从上到下车缝拉链到开口处将拉链拉合。
尔后在另一端用画粉每隔3至4公分处做左右平衡的标记,从上到下按标记车缝拉链另一端在前衣片侧缝,再从底端反面拉出拉链,小烫正面拉链口。
耗费数小时将第七道工程做好,才进入下一道流程:缝襟口。
顾轻浅做底襟时会一起缝合肩缝与侧缝。
将底襟止口按预留的缝份扣净,用三角针缲缝固定,再把前、后片正面相对、分肩线对齐,按净缝线缉缝,缝合后分缝熨烫。
熟能生巧,她做旗袍虽没三十年,却也有十年,每天画图、缝衣、剪裁,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做。
最简单的一套旗袍,十七道工法,她只要十天便能赶制。
吴太太喜素,对这次的服饰要求端庄,不做太多花样,因此她挑选宝蓝色布料,绣着几笔银色云头纹,并采用传统的圆襟与一字扣。
由于吴太太本人不高挑,只穿短旗袍,她决定做点不一样的,将裙长做到膝下十公分,两侧开短衩,一来能突破吴太太寻常装扮,二来又能保留旗袍特有的开衩。
如果搭上白色绒毛披肩,她相信吴太太会是全场最亮眼的焦点。
手机响了起来,顾轻浅的双眼从旗袍上移开,走到窗边接电话才恍然惊觉天色已然暗下。
“院长。”
顾轻浅倚着落地窗,凝望落雪的双眼没有波澜。
“浅浅,新年快乐啊……”
黄院长似乎很高兴,声音比平时欢快许多。
“新年快乐。”她淡应着。
“还在忙吗?”
“嗯,接了个急案……”
“这样啊……你一定又没好好吃饭吧?”
顾轻浅微愣,这才发现自己一整天下来都没什么吃东西。
她没应话,黄院长又问:“老余让我问你要不要回来围炉,你哥哥妹妹难得都在呢!”
顾轻浅眸光黯淡了下来,脑海里浮现得不是一家团圆的和乐光景,而是院长儿女看待自己的眼神。
倒不是厌恶,是一种难言,是想告诉自己在那个家中有多么多余,是再说……
她不应该存在。
顾轻浅抿唇,婉拒:“不了,客人初四就要,我还得闭关几天。”
院长不知她与她儿女之间的隔阂,仍想说服她过去围炉。
她不好太过强硬,想了想,便说:“院长,抱歉……吴太太想和我谈论设计稿,这几天忙完我在过去“温馨园”找您……先挂了。”
口中说得是园区,而不是余家。
黄院长闻言,没在说什么,只告诉她保重自己,便挂了电话。
顾轻浅松了口气。
抚养自己长大的是“温馨园”和院长,余家如何她并不在乎,可她不希望院长难过,更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与家人有分歧。
肚子饿得打响,除夕夜里没有外送,顾轻浅只能出门采买。
她拉开衣柜,挑了一套墨绿色荷花与鱼图腾的长旗袍,披上黑色毛披肩,拿了支绑了墨绿色流苏的荷花造型沉香木簪盘起一头墨黑长发。
拉开化妆桌抽屉,挑了串淡青色和阗玉十八子绑桃红渐层色流苏的压襟,挂上襟口,又翻了个绣花荷包装零钱才穿上同款墨绿绣鞋出门。
倪洛洛说她生的艳丽,随意穿穿都能见人,还这么注重外表,连下楼取餐都得穿得像要赴宴一样,让不让人活?
那时她回了什么来着?
噢,把自己弄得赏心悦目是给自己看的。
言下之意,与他人无关,她高兴就好。
超市布景红红火火,十分喜气,人们嘴上也洋溢着笑容,嘴边说着回家团圆。
这种喜气的日子不适合她,所以她一改往日,舍弃红旗袍穿了个墨绿与黑,注定与世界格格不入。
顾轻浅站在火锅料区,思考自己今晚的晚餐,顺便把明后天的份量一起准备。
她想得认真,即使推着推车的人们频频回首,甚至有人拿着手机拍她也没有反应。
家里还有米,她选定了麻辣锅汤底,挑了几样火锅料与青菜,又拿了罐优酪乳和杏仁水,推着车子去结帐。
她自国中就一个人住,手艺虽不比饭店大厨,但也能让人赞口,煮锅麻辣火犒赏自己总不为过吧……
顾轻浅想着麻辣火锅兴奋地迈步,转进电梯回到了家门。
她掏出钥匙来开门,门前铁栏杆上却插着一封没有署名的粉色西式信封。
顾轻浅皱起眉头,抽出信封,发现着信封根本没封口,一双柳眉掐得更紧了。
往里头一掏,掏出十几张照片--
是各个角度拍摄的她。
落下的一张纸写着:
“浅浅,真想把你藏起来,不让任何人看见……”
背脊一阵发寒。